【青緹說】
葉青緹此人是宋國的一個將軍,原本在一場和晉國的戰爭中身受重傷,所有人都以為他命不久矣。可是他居然奇跡般的活了過來。死裡逃生後不知為何,他在戰場上的風格也一改往日的彪悍,變得深不可測,他打過的每一場仗都可稱得上是教科書級別的經典戰役。每一個與他交過手的將領都恨不得編一本葉氏兵法,讓徒子徒孫好好研習。只可惜,他們都沒活到兵法成冊的那一天。
一個將軍能讓人聞風喪膽必然不能空有兵法卓然,必要有將之付諸實踐的絕世神兵才行。這又是葉青緹的另一個傳說了。據說他傷愈後短短的三年時間便訓練出了一支由六百餘人組成的騎兵。人稱玄鐵騎。玄鐵騎的將士不僅個個善騎射,且劍法卓然,出戰時人手一柄玄鐵劍,劍身七十二個截面,每一個刃口都鋒利無比。傳說這劍是葉將軍為了配合他自創的劍法而設計打造。玄鐵劍雖然酷炫,但若是沒有劍法配合,玄鐵本身笨重並不適合作為御敵的武器。也因此敵國多次想要效仿,卻只能肖其形而不得其神,戰場上反而處處受制於人。
說到葉家軍的劍法,在民間已被傳得神乎其神。傳說玄鐵騎單挑尚可一戰,若是列陣竟可布雨引雷,如有神助。玄鐵劍竟能馭光傷人,所到之處見血封喉。其實這個說法雖有些誇張,卻也不是空穴來風。須知玄鐵劍雖重餘百斤,但葉氏劍法卻能輕易駕馭,這精妙之處全在於腕臂之間四兩撥千斤的本事。而劍身七十二個截面若遇光則能憑借揮劍的角度利用折射的原理造出幻影。單打獨鬥的時候頂多迷一迷對方的眼睛,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可若是列陣佈局,場面就頗為玄幻。但這也無非是迷惑對方的障眼法,葉家軍真正靠的是在這瞬間一招制敵的速度。而和玄鐵騎打慣交道的敵軍都知道,玄鐵劍也好葉家劍法也罷,都不如葉青緹這個人可怕。
戰場之上,說一個人可怕,往往不是因為這個人能打。而是這個人不可預測。沒有套路可循,便要靠隨機應變。行軍打仗很多時候不是敗在實力的差距上,而是敗在領兵之人一念之差。葉青緹的可怕之處,便是他從來不給別人占據主動的機會。饒是你戰前做足了準備工作,對他的戰術進行千百次的預測,實戰當天他往往能出其不意,打你個措手不及。這開頭一旦被壓制,後面就算你有天大的隨機應變的本事,終有疲於應付的一日。而他就在那裡等著你露出破綻,這種心理上的碾壓,很少有人可以抵禦。
誠然行軍打仗很多時候受制於天時地利人和。一個優秀的將領很多時候須有好的運氣。而葉青緹的另一個可怕之處便是,他將這不可控之氣運一項竟也變成了可以利用之術。只有運氣在成功里所占的比例越低,人對於成功的可控之力才能發揮到最大。在葉青緹的敵人眼裡,甭管是春夏秋冬,嚴寒酷暑,大雨滂沱也好,淫雪紛飛也罷,都能為之所用,完美地融於御敵的戰術之中。玄鐵劍的七十二個截面豈止可以馭光。雨天可借水,雪天可借冰。玄鐵騎也並非只是騎兵,陸戰可列陣,水戰可浮潛。
人都說,要和葉青緹打仗,你須得懂得觀星占卜,上通天文下曉地理,五行八卦奇門遁甲最好也都有所涉獵,最重要是能在高壓之下不僅能快速調整自己的心態,還能短時間內調動整個軍隊計程車氣。關鍵是,若能做到這些,誰還去打仗,都去當皇帝了。
葉青緹的悲劇始於他和陳貴人的相遇。陳貴人是晉國國君的女人,聽說於一次游湖時救了落水的晉主以後頗得晉主的寵愛。葉青緹沒想到,他居然有朝一日能在戰場上和敵國國君的寵妃心平氣和地談判。
事情還要從岐鳴山一戰說起。晉軍因前幾次和宋軍交戰屢屢失利,被逼退至鹿野要塞。若是此戰再敗,被宋軍攻占鹿野,晉國從此便如猛虎卧於榻側不得安生了。因此晉主便御駕親徵,誓要守住鹿野。岐鳴山是鹿野的最後一道防線,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本來於晉軍是一個整頓養息的好地方。可誰知玄鐵騎一入山便隱匿無蹤,入夜則潛入敵軍偷襲。一擊即退,宛若幽冥,搞得晉君上下提心弔膽,幾日下來高度緊綳的神經不堪重負,已有些強弩之末的意思了。一夜,葉青緹親自出馬,竟將晉主生生擄走了。
此時晉軍首領才知,這幾日玄鐵騎多番偷襲竟是煙霧彈,為的不過是搞清楚晉主的落腳之地。
就在晉軍六神無主,心灰意冷之時,晉主竟自己回到了軍營。
可不等晉軍將領松下一口氣,晉主卻嘔出一口鮮血,搞得大家紛紛以為他中了劇毒。後來才知道居然是他最心愛的陳貴人用自己交換他做了宋軍的人質,才將他救了回來。這口鮮血原來嘔的是一個深情不悔,真真是虛驚一場。
至此,除了晉主還在那痛心疾首,其餘人都覺得這個陳貴人怕是什麼敵國間諜,而且還是很厲害的那種。否則她一介養在深宮的女人,怎麼可能說服葉青緹在這種占盡良機之時,主動放棄最大的籌碼。也只有被愛情蒙了眼的宋主,相信是這女人的深情感動天地,順帶感動了葉青緹。而他們一致認為這個陳貴人不但不是什麼捨身取義的奇女子,怕是一個叛國投敵的危險人物,她此番被葉青緹擄走,定是許了什麼更高的籌碼。
不得不說,這些常年和葉青緹打交道的將軍智商確實比躲在深宮的皇帝高那麼一丟丟。陳貴人雖不是什麼叛徒間諜,但說服葉青緹,用的也確是這個路子。
起初葉青緹見到一身男裝的陳貴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營帳里,他就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覺。
當她表明來意以後他是一個字也不信的。這種身手怎麼可能委身後宮,不是間諜就是死士。
可她見著他的反應,卻又不像一個高手那般肅殺冷漠。
明明她進來的時候可以趁他不備制住他,可她卻像做賊被捉到了一般,居然有些歉意是怎麼回事。
葉青緹覺得此人處處透著蹊蹺,於是便想聽一聽她要怎麼說服自己。
陳貴人:你現在抓了晉主回去,晉國就不能再立新君了麼?一個被俘虜的國君只能是一枚棄子。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葉青緹:就算立新君,也少不了一番內訌,此時未必不是我宋軍趁虛而入的好時機。
陳貴人:他子嗣單薄,能登基的兒子就一個。而且此子自小聰慧,得仙人指點和護佑。他的事情你們派人打聽便知。只要他登基,比他爹只怕強上百倍。到時候你們對付他不見得有對付他爹容易。
葉青緹:可你一介女流,對我們又有什麼價值?抓他沒用抓你就有用了?
陳貴人:他沒有治國之能,但卻對我痴情一片。你們與其對付一個你們不瞭解的新君,不如拿我牽制著他。不信你們拿我換他試試,看他反應就知道。
葉青緹:就算你說得有道理。我憑什麼要聽你的,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葉青緹知道間諜中有這種以控制對方感情來達到目的手段。此法走的是誅心一途,需要花很長一段時間潛伏在目標身邊,瞭解對方的喜好,博取對方的信任,遇到心防過甚之人,甚至不惜以命相報方能突破防線。但此法以男間諜居多,而女人則以美色蠱惑居多,很少用情。因女人容易動情,控制住對方的時候往往自己也易深陷其中。這樣收網之時往往功虧一簣或者兩敗俱傷。
可是面前這個女人在說到晉主對她一片痴情之時,流露出來的既不是壓抑的深情,也不是利用的愧疚。而是一種深深的無奈和悲憫。他看不懂這個女人的情感,自然也搞不清楚她的動機。
作為一個間諜,總有一個目的或者一個任務,難不成真的只為了以身相報?
沒想到陳貴人的回答,居然...還真是!
她說,“他對我痴心一片,我就要有所回報。好處?他對我痴心的時候也有沒問過有什麼好處”
至此,葉青緹算是完全看不透這個女人了。
他從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居然有女子願意為一個她不愛的男人付出生命,卻對他沒有所圖。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太,太不可理喻了。
葉青緹就這樣把陳貴人留了下來。但他並沒有打算把晉主放走。就算他相信這個奇怪的女人對晉主而言確實有所不同。但那又如何?他戎馬一生,看慣了生死,從不認為一個人的兒女情長可以用萬千將士的殊死,兩國百姓的安危來交換。哪怕這個人是一國之主,他沒有權力這麼做,也不該這麼做。所以即使這條計策對晉主有用,他也不屑於用。
可是他沒有想到,陳貴人也沒有指望他真能放了晉主。她一派真誠地跑來和他談判,無非就是想讓他把自己留下來。
當副將跑來跟他說晉主被人劫走時,他就反應過來自己可能著了那女人的道。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先跑去了關押陳貴人的營帳。
她的營帳是整個宋軍看守最為鬆懈的一環,因為沒有人會想到一個自己跑來當人質的人會逃走。
葉青緹不由咬牙,原來她竟連這也算到了。
當他趕到她的營帳,看見她正一個手刀劈暈了貌似正和她糾纏的晉主。見他闖進來二話不說背著人就走。
即便知道她身手了得,他也不由得被眼前的一幕給震驚到了。這一刻的愣神讓他錯失了最好的時機。
其實就算放了他二人離去,他也不是沒有辦法打贏這張仗。
可今夜他屢屢失利,此時胸中竟前所未有地涌起了一股意氣。
於是他不顧副將的阻攔,單槍匹馬地追了出去。
然而一路追出半柱香的時間,他依舊沒有看見她的身影,他不相信一個背著八尺男人的女人竟然可以達到這樣的速度。
夜風凜冽地打在他的臉上,仿佛在嗤笑他多年未起的勝負欲,不是為了一場戰役,卻是為了一個女人。
就在前方已經隱約能看見晉軍搖曳的火光時,腳邊半人高的灌木叢中突然竄出一道白影,將他攔腰劫去。以葉青緹軍人的本能,身體應在意識先一步作出反應,但是這道身影比他的反應還要快,等他知道要反抗的時候已經被扯進了樹叢。隨即便有一隻柔軟的手捂住他的口,耳邊傳來低聲的警告,“噓,別出聲”。儼然就是他今晚窮追不捨的陳貴人。
感覺到她身上沒有一絲危險的氣息,身體也不自覺地放鬆下來。鼻尖嗅到她身上特有的幽香,清冽又帶些香甜,耳邊有她清淺的呼吸,如微風輕撫在耳畔,剛放鬆下來的身體瞬間又緊綳起來。身後的人仿佛感覺到懷中人物的僵硬以為他又要反抗,馬上緊了緊手臂,將他箍得更牢,身子在不自覺間貼合得更為緊密。就在葉青緹覺得呼吸有些急促時,聽見耳邊聲音又響起,“別動,來了”
這時只聽樹叢外果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步伐有些慌亂也有些不穩,但是非常堅定地朝方纔他的來路而去。片刻便有馬蹄追隨而至,接著前方傳來了隱約的爭執聲。
“王上,您跟屬下回去吧,陳貴人她已經背叛您了。您看這是我們在宋營埋伏的探子送來的密報”
“.......你胡說!!朕一個字都不信!!朕明明記得是小九將朕背回來的......是她救了朕!”
“王上,您別傻了,她若有能耐將您背回來,她乾嘛還要回去當人質?”
“她…她定有苦衷”
“她沒有苦衷,她從頭到尾就是宋軍的姦細。”
過了片刻,只聽一個男人痛苦的哽咽聲響起:“既然是這樣又何必要救我......你可知我並不怕死
葉青緹感覺到身後的身體微微顫了一顫,擱在鼻下的手不知何時已經冰涼。直到馬蹄聲遠去,身後的人依舊還是維持著最初的姿勢。他只好微微掙扎了一下,陳貴人這才彈開身子將他扶起。回程的路上她一言不發,纖細的肩膀在月光下顯得無力又脆弱,絲毫不像能扛著八尺男兒跑二十多里路的樣子。
“我也想問,你為什麼不乾脆和他一起逃走?”以她剛才的反應看來,晉主情深她也未必無情。
“因為我答應了你要換他,做人要守信”
他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可是“對敵人也要守信?”
“我並未將你當作敵人,你我只是立場不同罷了”
“哦?那你說說你是個什麼立場?”
“說來你可能不信”前面的人腳步頓了一頓,言語中帶著淡淡的無奈,“我生來就是為了讓他傷心的”
“我只知道王者生來是為了守護江山社稷,將軍生來是為了保家衛國,醫者生來是為了濟世救人,卻不知道還有人生來是為了傷別人心的“他不知道他冷淡的聲音此刻聽上去有些刻薄。而她也終於停下腳步,回過頭看他。
“是啊,他生來便是為了保護別人。他救了我很多次,我想報恩,卻只能以傷害的方式。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在他身邊,一直保護他。但,那不是他要的…”
很久以後,他都沒能忘記那日月下她的回眸。眼底好似承載了整個洪荒的寂寞,嘴角彎起的弧度卻如月光般溫柔,額間火紅的鳳羽花卻在這溫柔下綻放出如初陽般的光華,瞬間掠奪了他的全部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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