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赤焰獸的封印被動鬧出不小的動靜,我趕去時正好看見她一本正經地在教訓知鶴。同剛剛說著一哭二鬧三上弔是九天神仙共用法寶的樣子仿佛不是一個人。她比知鶴還小那麼幾千歲,這會兒竟端起帝姬的架子來教訓人,看來頗有一些本事。於是我便找了個視角不錯的地方,看了一會兒。
我記得青丘一族擅長的是術法和兵器。沒想到她上手施的卻是布雨之術。我想她大約是想用一個調虎離山計,可赤焰獸生性凶殘,是個不死不休的性子,斬了它速戰速決才是上策。果然她顧著布雨,便使不出兵器,只能被動退讓。我此時才回味過來,她剛剛教訓知鶴倒不是沒有道理。如若現下有人幫她布雨,她應該能得空斬獸了。不過看她的水平,估計也做不到一個速戰速決罷了。
我看著她被雨淋得一副狼狽的樣子心下好笑,似乎她每次出現在我面前總是一副濕漉漉的樣子。要麼是在海底鍛煉身體,要麼就是用茶水潑自己一身。我活了那麼多年見到的女仙,十個有九個還是非常介意自己的形象的。剩下的一個便是少綰這種對長相有著深刻誤會的,但即便是當年的少綰對於維護自己“英武”的形象也是很努力的。
後來和她相處久了我也明白了,小白她並非是不在意她的形象。而是她更在意當下她想要做的事是否能做好了。例如當下她想要趕跑那些相親的人,便不在意遲到,邋遢,往自己身上潑茶水。當下她想要救人,便不在意自己被淋得一身狼狽,甚至被赤焰獸打傷了去。現下她又死活不想要我的袍子,這讓我覺得很匪夷所思。
後來她說強者生來便應該保護弱者的那番先夫教導的時候,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彼時我並不知道自己曾經有過一段凡間的經歷,也不知自己早就擔著她夫君的名頭了。但是她的那番話,確實讓我有些動容。
她在我面前說,她是強者。這種感覺有些新鮮,但並不違和。她所說的強是一種相對的概念,是對於那些弱於她的人而言。可是她的這種相對而言卻仿佛並不適用於她自己,在我面前她也是弱者,她卻好像不怎麼需要我保護的樣子,連我的袍子都不肯要。
其實她們這一輩小仙在我眼裡應該是知鶴那樣子的。知道自己打不贏就躲在邊上等著比她強的人過來救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作風確實稱不上聰明。後來我才知道,她一直很聰明,只是做事不計後果。這一點很對我的胃口,雖然有時也很傷腦筋,但是不管什麼後果,自有我擔著,也無妨。
不過魔族的姑娘基本都是非常鎮定假裝害羞,天族的姑娘是既想鎮定又想害羞。像她這般又要假裝鎮定又忍不住害羞的樣子,從前倒是沒見過。於是我就忍不住想逗逗她,看著她落荒而逃的樣子,我都來不及告訴她,她還落了東西。
但是樓主並不想要通過突出無緣來襯托他二人可貴的品質。世間本不存在一個判定人無緣的客體,人與人之間的因緣際會皆是每一個人基於自己的性格在不同的環境和條件的影響之下做出的決定而鋪就的。
在我看來,東鳳之間的坎坷是他二人在做出選擇的時候價值觀和世界觀不一樣導致的。而他們在種種挫折之下,互相磨合互相理解,不忘初心且秉持了自己寶貴的品質,才是他們互相影響,共同成長中最為絢爛奪目的部分。
天泉那次偶遇,是我頭一次覺得她生得確實不錯。
她伸手去取娑羅花時,又愣在當場強作鎮定的模樣,嗯,挺好看的。
洪荒上古的時候,有不少寬衣解帶投懷送抱的姑娘,和她們比起來她的這番身姿倒也算得上出類拔萃之列。
不過魔族的姑娘基本都是非常鎮定假裝害羞,天族的姑娘是既想鎮定又想害羞。像她這般又要假裝鎮定又忍不住害羞的樣子,從前倒是沒見過。於是我就忍不住想逗逗她,看著她落荒而逃的樣子,我覺得,嗯,也挺有趣的。
後來天上將她和我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的,我也沒有多放在心上。對於我來說那時的她僅僅只是有趣而已。
連宋問我是不是把她當成了當初那頭小狐狸,我覺得他這個故作風流的樣子是不是時間長了對腦子也有影響。
但凡什麼事都能往風月上扯,要不是司命當不了水神,他倆的仙職倒是可以換一換。
後來寶月光苑賜宴那日我又遇見了她。那日的她端的一派女君的架勢。天君不過是想賣一個面子給我沒想到她居然當著眾仙的面諷刺了天君一番,不吐不快到如此拐彎抹角也實在是難得。我想她約莫還在耿耿於懷那日知鶴在承天台的見死不救。
我卻覺得沒什麼,如若世間之事只要自己能做到就期待別人也能做到,要麼累死他人,要麼氣死自己。
於是我替知鶴擔下了理戰之責。那麼多年既然已經將她養成了**,那便有看管好她的責任。
放出去理戰事,萬一理壞了還是我收拾,麻煩。
也許這番舉動在她眼裡變成了護短,她便有些不高興。
我心下覺得好笑,一邊跟阿離說著一哭二鬧三上弔是全仙界共用的法寶,輪到自己了就只會徒手碎杯麼?
後來我顧著研究昊天塔沒留意宴席散了,臨走時發現居然她也沒走,看著像是醉了。
我一時沒忍住好奇,過去看了一眼,結果被懟了不說又搭上了一件外袍。
嗯,這姑娘看來是真的對我的外袍有意見。
不過也是奇了怪了,最近老有人提醒我那隻小狐狸的事。連宋知道內情說說也不奇怪,和我沒什麼淵源的她居然喝醉了也能把自己當成我的寵物。怎麼,凡是只狐狸都能冒充我寵物不成?
不過看她那副傻乎乎的樣子,我倒是覺得,要是小狐狸修成人形大概跟她也差不多吧。
說起那隻小狐狸,確實和我曾經豢養過的所有靈寵都不太一樣。
燕池悟將我誆進十惡蓮花鏡的時候我沒想過會從天而降這麼一隻小狐狸。
噴火的時候確實很有派頭,氣勢不輸我曾經養過的那些大個子。
我以為它應該是無辜被捲了進來,想要自保。哪知卻是個帥不過三秒的假把式。
這一身的法力顯然並不屬於它,看它一副傻不啦嘰的樣子,我並不知它原是專門跑來救我的。
自從我麾下那些七十二將走的走死的死以後,再也沒遇到過想要救我的人。
大約想要救我這種想法對於這一輩的神仙來說,就跟去向連宋討教耿直端正一樣可笑吧。
其實這也很正常,一來我並沒有什麼被別人救的需要,二來如果我真的需要救的時候,大約也沒有人覺得能救得了我。
可是大約是日子過得太久了,連我自己都忘了,救不救得了和救不救本就是兩碼事。
雖然我當時並不知道小狐狸是專門為了救我而來,但是它確實也陰差陽錯地救了我,算是同我有些緣分吧。
起初我也沒想要將它收了。但是沒過多久它就讓我對它刮目相看了。
我發現它雖傻,但傻得很有風格,居然敢用地瓜往我頭上扔,它就不怕剛把我救了又把我砸死?
這種奇葩怎麼能餓死呢,一定要好好培養才是。
也不知是不是我烤的地**較對它胃口,還是我以德報怨給它烤地瓜的行為感動了它,之後它就特別粘我。
其實那時姬蘅也很喜歡它,換藥找地瓜逗著它玩兒,其實大部分都是姬蘅做的。但它對姬蘅卻不如對我親近。
白天我打坐,它就在邊上自己玩兒。有時姬蘅逗它玩的挺高興的,但只要姬蘅想把它引到更遠的地方去它就賴著不動了。晚上我閉目養神,它就非要挨著我才肯睡。若是不依著它,就嚶嚶嚶的假哭。
有天晚上,這小家夥以為我入定了,爬到我臉上舔了一口。
舔完還跟做賊似的一邊裝睡,一邊得意。睡著了居然還流口水。
我之前養的那些靈寵雖然也喜歡親近我,但是如它這般膽敢調戲我的卻沒有。我覺得挺有意思,便也逗它一逗。
見它以為自己真懷孕了,一副悔不當初又視死如歸的樣子,我覺得心情很不錯。
那時我便決定要將它養在身邊,我直覺如果有它在身邊,我大約每天都會心情很好。
後來姬蘅同我討要它的時候,我便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姬蘅還計較我端著輩分不該如此小氣,我卻覺得她沒眼力見。
小狐狸明顯喜歡我更多一些,她還同我要它,分明是想要占便宜。
而占人便宜這件事,跟輩分卻沒什麼關系,端看被占便宜的人是不是願意。
這件事,小狐狸不願意,而我,也不願意。多說無益。
後來小狐狸跟著我回了太晨宮。一開始我以為出了十惡蓮花鏡,它得了自由便不會如從前那般粘我了。
我甚至覺得太晨宮對它來說或許太過清冷,它呆個幾天估摸著就會覺得無聊想要離開。
可我沒想到它適應得特別的好,也總是變著法子逗我開心。而我也確實很開心。
日子久了,我竟生出了要將它一直養在身邊的念頭。
直到遇到小白以後,我才知道,原來我想一直留在身邊的從來只有她。
其實那麼多年,我已經鮮少再生出想將什麼留下的念頭。
幾十萬年的歲月枯榮,早就磨滅了我對得失的計較。
得不過是失的開始,生亦是死的起點,萬物升落,神魔生滅皆是一場經歷,並沒有選擇。
所以我將化成帕子小白從阿離那裡強留下,甚至折顏來也沒同我要了過去。連宋對此很是不解。
那時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番舉動在他人看來存了一絲占有之意。我只是純粹想看她能裝多久。
後來回想起來,她那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模樣,同她還是小狐狸的時候別無二樣。
記得那時她為了逗我開心,硬吃了我一個多月的糖醋魚。明明毛都掉的差不多了,就是不肯說不好吃。
縱然我已經很久不介意物事的去留,但見它這番挖空心思想要留在我身邊,我內心還是有些動容。
那時連宋問我小狐狸有什麼特別,還用青丘九尾狐來同它作比較。
我有些懶得跟他廢口舌,他的思路一向是循著他自己的喜好。
對於他來說,不稀有,不極致便算不上特別。
對我來說,稀有也好極致也罷,旁人的看法都不及我覺得來得重要。
我說“它很特別,喜歡我做的糖醋魚”其實前半句確是真心話,後半句是拿來敷衍連宋的。
不過我不知道小狐狸和連宋一樣,信了我的鬼話。
那時我問她“原來你的愛好是變成帕子”時,不知她有沒有想起那時日日被我喂糖醋魚的時候,說過的那句“原來你們狐狸的口味很特別”。那麼多年她其實一直沒有變。
而我也沒有變,我彼時我雖不識她,不知她,但於我而言“特別”二字,總是和她脫不了乾系。
我從前便有這個壞習慣,對任何人和事都不容易上心,因此也嫌少有什麼執念。
遇上覺得特別的事物,起初也存的都是試探解構之心,卻並無珍惜之意。
是以不慎將她落入梵音谷之時,我雖也覺得硬拘了她來符禹山可能有些過了,但既然天罡罩在她身上,一切便不至於失控吧。
但事情的失控遠遠不如人的失控來得讓人措手不及。
縱是幾十萬年練就的臨危不亂和隨機應變的本事,也並不能讓我自己免於失控。
我的失控,並不是對她動了情,起了念。而是明明動了情,起了念,卻還不自知地乾了不少蠢事。
正是那些蠢事,讓事情的發展不再任我掌控。
在梵音谷落入阿蘭若之夢之前的那段糾葛,總結成一句話便是,我誤會了小白對燕池悟有意思,其實是我對小白有意思。
解憂泉邊她識破我和渺落鬥法,出劍相幫的時候,也許我已經對她上心了。
我先是覺得她非常聰明,同樣的情況知鶴就沒看出來她區區三萬歲的修為卻看出來了。
可下一刻她祭出劍來卻完全在我意料之外。顯然她非常清楚自己完全不是渺落的對手,可她撲過來擋在我身前的時候,看上去卻沒有絲毫的猶豫。仿佛救我和救當初那些被赤焰獸圍困的小仙並沒有區別。
她又一次在我面前,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出現。
而這次我竟成了那個被保護的人,這種感覺頗有些震撼。
亂世之時,我也曾受人庇護,也有人為護我神形俱滅。
那時六界的徵戰殺伐並不如書本上寫得那般大道昭彰,說到底是為了存活,為了綿延。
如她這般毛還沒長齊的小輩,根本無法想象那個弱肉強食的時代,你將之庇佑的隨時會棄你而去,你為之奔走的亦有一日將你嘲笑。只因你不再強大。
她也不會明白,現世中所謂的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在那時,不過是選擇一種活法。只有成為最強,才能為當為之事,護想護之人。
可她在渺落面前,在我面前都算不上強,卻自恃一份不懼。這不懼,從何而來?
我不知自己是喜歡上了她的這份不懼的性子,還是喜歡上了這種,被她庇佑守護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舒服,因她對人好仿佛就是出於她的本心,無所求無目的,也無為善的自覺。
不求回報的付出我不是沒有經歷過,但不求回報不代表沒有目的。
父神曾予我碧海滄靈,也對我有培養教誨之恩,但他為的是六界的安穩和平衡。
知鶴的父母施飯與我之時雖也沒有想過要我報之以瓊瑤,但彌留之際將知鶴托付於我,我也不能置之不理。
曾經有愛慕我的女子為我赴湯蹈火,灰飛煙滅,只求我一諾不忘。
這世間,付出二字本身便有著犧牲之意,這種犧牲讓受之者不得不重之,報之。
可是小白對我的好,從來沒有讓我感受到付出二字的壓力。
當然後來,我發現她對燕池悟也是這樣好。
我心裡便不太舒服了。我終於覺得她這種出於本心的守護雖然很好,但沒有針對性,確實有些頭疼。
但這就是她的可貴之處,我不能得了她的好又不齒她的好。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獨占這份好,讓別人都滾一邊去。
一開始我覺得自己做得挺好。
我知道那天她為了幫我耽誤了和燕池悟一起去偷頻婆果,於是我就幫她正大光明得到了參與競技的資格。
然後我又讓燕池悟滾出了疾風院,搬去和她同住,一邊教導她贏得比賽,一邊讓她照顧照顧我的起居
不過她做菜很對我胃口這倒是一個意外的驚喜,不過小白一向能給我驚喜。
所以,意外很驚喜,驚喜不意外。
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其實是想要對她好。我的關註點一直放在達到自己的目的上:將她拘在我身邊。
宗學競技賽給了我天時,同住疾風院是地利,教導她贏得比賽是人和。占盡三機,豈有不贏之理呢?
可是兵法用得再好,目標沒搞明白有什麼用呢?這便是我乾的第一件蠢事。
我費盡心思將她霸占在身邊,卻不知自己已經動了心。
自然也不懂,動了心的下一步是要讓對方也對自己動心,而不是自顧自地繼續動心下去,接著乾蠢事。
小白是一個很好拿捏的孩子。抓住她的把柄她便言聽計從,掐住她的軟肋她就能同情心泛濫。
我並不覺得用她的弱點來拿捏她有什麼不好,她想要拿到頻婆果,而我想她留在身邊,這不過是大家各取所需,水到渠成的事而已。
我卻沒想過,她願意留在我身邊,其實也是因為對我有興趣。她那麼容易被我拿捏,不過是願意授我以柄罷了。
我喜歡她卻不自知,而神經大條的她就更不知,於是才會在我喜歡姬蘅這個誤會里越走越遠。
而我只是顧著要掃除那些我認為的障礙,卻放任姬蘅這樣在我看來無關緊要的人一步步成為我最大的障礙。
這便是我乾的第二件蠢事。因為我乾了第一件蠢事,所以我只能接著乾更多的蠢事。
我當著她的面喝了姬蘅給的湯,卻眼睜睜地看著她去給燕池悟做糕。
其實我並不在乎姬蘅的湯有多好喝,我只在乎她的糕給了連宋,給了阿離,還要給燕池悟,卻獨獨沒有給我。
可我並不知,她也不在乎任何人喜歡她的糕,她只在乎我是喜歡姬蘅的湯還是稀罕她做的糕。
於是我便乾了第三件蠢事,將她所在乎的頻婆果,給了我不在乎的姬蘅。
直到連宋跑來跟我說,小白就是當年那隻小狐狸。
我才知道,我乾的最蠢的事原來是我自己以為眼裡滿瞞都是她,卻從未將她看清。
也未將自己看清。
往事一幕幕回閃過我的心頭。
她在寶月光苑埋怨我將她當作寵物的樣子。
她在喜善天押註要成為我帝後的樣子。
她從帕子變回仙身後沒有急著離開,卻想著給我掖被子的樣子。
她獨自坐在六角亭,落寞地看著星星的樣子。
她低著頭喃喃地說著,“其實我早就報恩了”的樣子。
她毫不猶豫祭出陶鑄劍,奮不顧身地撲過來地樣子。
她看見我流血,心知我捉弄她還是心軟給我包扎的樣子
她摔得渾身是淤青,卻關心我手上何時不起口子了時候的樣子。
她若無其事誇她自己做的芙蓉膏很勻稱的樣子。
她聽見我說羽化時,強忍著悲傷紅了眼眶的樣子。
我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她對我的好,從來不是所謂的天性使然,而是她用了兩千多年的執著,將喜歡我這件事變成了天性使然。
她的不懼,她的毫不猶豫,也不是什麼好為強者的自持,而是她對我的這份在乎,已經變成了守護的本能。
那些年我的不知情,如今我的不自知,也許是對她最大的無情,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寒了心斷了念,也無可厚非。
可她卻是個傻的,以為假裝不喜歡我就真的不喜歡我了。自己騙自己,還信了。
其實她是不是小狐狸,都無所謂。甚至她是還喜歡我或是還埋怨我,也無所謂。
我喜歡上她本就和這些無關。
但是我終於知道,我喜歡上她是一種必然。
因為,她天生長成了我喜歡的樣子,遠遠不如因為喜歡我而變成了我喜歡的樣子,來得讓我心動和歡喜。
==========終於可以進入阿蘭若之夢分割線===================
在看見小白落入阿蘭若之夢以前,如果有人告訴我,我會毫不猶豫地為了救一個姑娘而選擇羽化,我大約是不信的。
身邊執著不悔的動情我並不是沒有見識過,墨淵就是一個。他所愛之人少綰曾是我為數不多的摯友之一。
墨淵曾想要用一個天族盛世留住少綰,奈何少綰心中求的是地獄里開出鮮花。
少綰不愛他麼?未必。否則何必拼盡最後一縷神識留給他一個花神,只為全了他一個盛世。
少綰留不住,他自己又如何,還不是散盡修為祭東皇鐘鎖擎蒼。
如果那時他留住了少綰,難道他就不會祭東皇鐘了麼?他造東皇鐘的時候,應該就想到了這一天。
有沒有少綰,並不會不同。
所以,很多事情我們早已做出了選擇。而離別,失去,生死永隔只是我們終將面對的結局。
那麼多年,也許我也曾有過心動,可那些都成不了執著,無非是我早知道自己的結局。
可是,在所有的結局來臨之前,小白的結局卻先擺在了我的面前。
看見她被困在結界里油盡燈枯的模樣,我覺得我低估了動情二字的分量。
我突然就理解了當年墨淵的執著,並深以為然。那麼我想,此刻我把妙義慧明鏡托付給他,他肯定也能理解我吧。
再說了,我不一定回不來。凡事做好最壞的打算,確保萬無一失是作為一個曾經的天地共主的基本素養。
將她摟進懷里的一刻,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喜歡了她,她也喜歡我,那麼此行的目的就是安全把她帶回來,娶了。
安全第一,才有第二。
當然為了第二可以順利進行,先行鋪墊也是很重要的。
思慮周密一步百計也是作為一個曾經的天地共主的基本素養之一。
所以我告訴小白我們已經成親了,也不算是誆她,順序提前了些而已。
至於要讓她相信並不難,她心軟,見不得我示弱。
白家選婿的規矩倒是不足為慮,我以為手握重權三代世家什麼的,無非是要找一個能給小白撐腰的。
我這樣的,給白奕撐腰應該也夠了吧。不過小白好像比起我罩著她,似乎更喜歡她罩著我,所以這個不急著現在解釋。
現下我最擔心的是,之前兩千多年的蹉跎已經讓她幾乎心灰意冷,若日後離開結界想起了梵音谷的種種,搞不好不太好哄。
我想著,若如她所言剖心就可以原諒我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她可以想通,怎麼都可以。
不過我並沒有想到,原來阿蘭若之夢也是我同小白那些糾葛的緣分里的重要一結。
因此我最初不曉得她替代了夢中的阿蘭若,而不是我為她找的橘諾的仙胎。
也因此我在她被關九曲籠的時候,未能第一時間去救她。
那時我聽她同蘇陌葉說,她只是想要一個在她危難的時候能救她,救完她不把她扔下的人。而我從來都不是那個人。
聽她幽幽地說著,我沒有錯,只是她同我沒有緣分罷了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有一種深重的力不從心油然而生,平生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覺。
她說得對,如果沉曄沒有去救她,她也許就死了。
我想起那晚賞月令花時,我同她說,有我在,她可以活很長。現在這番話卻顯得那麼可笑。
我才發現事情並不如我想的那般盡在掌控,而這個失控的結果,我竟不敢承擔。
我一生肩負著四海八荒,六界生靈從未有過一絲的躊躇和畏懼,我沒想過會有一天,無法承受一個人離我而去。
我一生肩負著四海八荒,六界生靈從未有過一絲的躊躇和畏懼,我沒想過會有一天,無法承受一個人離我而去。
不過活了那麼多年,我沒想過的事情多了去了。
以前我也沒想過自己可以一路打架打成天地共主。
沒想過打著打著就得罩著別人,接著別人又罩著其他人,結果就變成我要罩著所有人。
沒想過的事做了也就做了,要做就做好,這是我的原則。
我發現之前的種種失策,主要是因為我其實還沒摸透“喜歡”這樁事,要怎麼做才算做好了。
其次,我從未有過將對一個人的喜歡發展到了自己不可控的地步。
那些我深知的,習以為然的一切規則,在她面前並不適用了。
仿佛每一次的相遇,都是重新開始。
第一次,她是我最在意的小狐狸。可我不知道是她。
第二次,她是讓我心動的小白。可我不知道她也是小狐狸。
第三次,她是阿蘭若,我是息澤。我不知道是她,她也不知道是我。
然而不管多少次重新開始,不管我知不知道是她,最終我總會喜歡,在意上她。
這就難辦了,此番她即便不喜歡我了,我也不能放任她就此離開了。
不過好在有之前兩千多年的執著加持,想要輓回她也並非絕無可能。
想到這里,我便安下心來。
誤會,傷心,之所以成為一個人難已解開的心結,主要是找不到出口,或是對方沒有給足台階。
她曾對阿離說的那個九天共用的法寶,其實是相當有慧根的一番見地。
當時我就覺得很驚艷,自己幾十萬年無往而不利的處事哲學,竟被一個毛沒長齊的小姑娘洞悉了。
不過後來我也發現,她不過是紙上談兵。真的遇上臉皮厚的,一點兒沒轍。
碰巧,我的臉皮,就有點厚。
真的是,非常的有緣分啊。
誤會,傷心,之所以成為一個人難已解開的心結,主要是找不到出口,或是對方沒有給足台階。
很多事情能不能成,天時地利人和固然重要,做事之人的心念才是關鍵所在。心念有多深,在乎的東西就越簡單。
她曾對阿離說的那個九天共用的法寶,其實是相當有慧根的一番見地。
一哭二鬧三上弔這個法子犧牲的是一個體面,體面掉得有多徹底,方顯成事之心有多重。
這一輩的神仙大多有些形象上的包袱,而且自己包袱越重看別人也就越迷障。
對於這種在我看來無關痛癢的犧牲,也就越受用。
其實不過是因為他們在乎體面更勝一些。而我更在意結果罷了。
那日她說她想要一個關鍵時刻可以保護她的人。我卻沒讓她覺得我就是那個人,確實是我做得不好。
其實這世上本不存在那個所謂的關鍵時刻,錯過的每一個時刻,都有可能成為那個關鍵時刻。
既然我已經知道她就是小白,我便不容許再錯過她的任何一個時刻。
當年將妙義淵放在梵音谷的時候我就對比翼鳥一族的背景調查過。也瞭解這一屆族王的過去和秘辛。
不過卻沒有將註意力放在他的這三位公主身上。更沒有留意過這個阿蘭若多舛的命途竟是攪動比翼鳥一族興衰的關鍵。
此番小白落入了阿蘭若的身體,卻興起了更為凶險的風波,九曲籠那一次依然讓我心有餘悸。
貿然出夢對將養她的元神不利,留在夢里又凶險難測。
看來,若要保全她萬無一失,唯有替她除去所有安全的隱患。
沒想到我這邊心思剛落定,橘諾和常棣就送上門來了。
相里闕手段不怎麼樣,養出的孩子腦子也缺根筋。
橘諾大約是承了她娘的基因,稍微聰明一些,也不過是一丘之貉。
可笑傾畫竟還看不上相里闕,在我看來這一對倒是般配得很。
阿蘭若不受待見也是正常,是一家人有時也進不了一家門。
下三濫的手段我見過不少,洪荒的時候鬼族最善用這些伎倆。
那些爬到我榻上的鬼族女子,有不少是用過這種手段的。我深知藥性起了之後,她們是何種姿態。
不過被小白壓在床上以後,我才知道原來並非是所有女子中了下三濫的手段以後都會變得下三濫。
而我也並非對所有下三濫的手段都不受用,全看對象是誰。
---------------------------------以下待續--------------------
她吐著小/舌/頭為我舔傷口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才是中了相思引的那個。
在意亂情迷之時還是不忘記哄我,心疼我的她,讓我很心動。
如果她總是這樣撩撥我,我大約等不到娶她做帝後的那一天。
但是一想到她這副模樣,差點被蘇陌葉看了去,我心頭又是一陣無名火起。
他們竟敢如此算計她,那麼就要承擔後果。
常棣是個蠢的,現實中後來也死了。橘諾卻有一些心機,現實中還繼承了王位。
既然是在夢里,兩個都除掉了才穩妥一些。
蘇陌葉那番要小白走完阿蘭若的一生的鬼話,我是不信的。
他多半有他自己的目的,雖然不至於害了小白,但也因他的私心生出不少變數。這筆帳我會跟他慢慢算。
在此境中多呆一日就會多一日風險,盡快將小白元神養回來才是正道。
果然,水月潭中也變故叢生。
小白的靈氣吸引了潭中的蛟龍,企圖撞破冰棺被我逮個正著。
起初這條蛟大約是見我沒有動用法力,就想把我速戰速決了。
後來見我不動用法力,竟然也想把它速戰速決了,就認真起來。看它認真了,我就不太想速戰速決了。
這種感覺讓我想起當年收服孟昊的時候,我屠了一頭他剛收的赤蛟小弟,於是他跑來找我報仇。
那時我動用了兩成法力,和他鬥了三天三夜。
這一頭雖比當年的孟昊差得太多,但用來活動活動這些年養懶散的筋骨也不錯。
沒想到它本事一般,倒是個氣性大的,打不過我就去撞館。
很好,我也是個氣性大的,碰巧也有點本事,遇到找死的豈有放過之理。
不過意外收獲竟是,小白她醒了。
她睜開眼望進我眼裡的那一刻,我不由地生出了一種失而復得的感覺。
我以為對於失去這件事我早已釋懷,如今我才知,釋懷並不代表不在乎。否則這份復得的喜悅不會如此強烈。
盡管我知道她一直在阿蘭若的身體里,但這種將她實實在在抱在懷里的感覺,竟是恍如隔世。
來不及想太多,先這解決了這頭蛟再說。
沒有法術的不便之處,就是容易將形容搞得有些狼狽。
我想著在附近的山洞里將傷口簡單處理一下就去找她,卻沒想到她竟找了過來。
我記得她最怕黑,不敢走夜路,喊著我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我的心卻跟著熱了起來,她就是這樣,明明怕的要死也不知道那裡來的勇氣就不管不顧沖進來。
夜明珠也忘記拿出來,腳邊的蛇窩也看不見,沒有我護著她可怎麼好。
這麼想著我就把她拉進懷里,那種圓滿的感覺又回來了。
可下一刻她又不知哪根筋搭錯,又開始撩撥我。
這些年淡泊了的欲望也不知是不是專門為她卯著勁的,被她一點就著。
從前妖/姬/淫/童投懷送抱時無所不用其極的伎倆竟不及她動動手指的萬分之一。
我將她鎖在懷里,照著她方纔摸我的樣子描摹著她的臉龐,那才是她的眉眼,她的唇。
她回來了,我便無須再忍了。
如果不算小狐狸偷親我的那次,之前我和小白統共吻過四次。
第一次是意外,她從雪樁上掉下來磕到我嘴上,還咬了我一口。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份異樣就是喜歡。但是看著她落荒而逃的樣子,心裡是歡喜的。
第二次和第三次也不算是正兒八經的接吻,主要是小白對於這方面沒什麼經驗,我教了一下她而已。那時她喜歡我我也喜歡她,唇齒相接方纔有了兩情相悅的的味道。心裡更加歡喜。
第四次是我哄她睡著,好盡快將她元神提取出來。而她不自知的投入卻讓我感覺內心無比柔軟。
這一次我吻她,卻分明感受到洶涌的欲望。我想將她占為己有,甚至恨不能揉進我的骨血,那種失控的感覺又出現了。
我知道我起了執念。但我並不後悔,我只怕嚇到她。對於我來說她已經不是阿蘭若,而對於她來說我依然是息澤。
我喜歡她,可她卻並不知道她也喜歡我。此事只能徐徐而圖之,不可操之過急。
就在我正忙著煉妙華鏡的前幾日,收到了小白給我做的糖狐狸。
小狐狸栩栩如生一看就是比著她自個兒的原身做的。看著分外可愛。
我放了一個在嘴裡,一股優曇花的清甜順著舌尖散開,融進了心裡,所到之處仿佛開出了一片花海。
原來蜜糖,是這個味道。
那首童謠是一個鮫人唱給我聽的,鮫人一族的歌聲不用來殺敵的時候,有靜心安神的作用。
小的時候我喜歡躺在碧海滄靈的海子邊上,一邊看星星一邊聽他們唱歌。
我之所以記住了這首歌,是因為好奇那個鮫人明明生活在海裡,卻在歌唱青山下短籬牆。
他告訴我他愛上了一個人族的姑娘,這首歌是那姑娘唱的。她曾經給他做過蜜糖吃,那是他平生最難忘的味道。
後來有一天,我突然聽不見他唱這歌了。他的族人告訴我他為了救一個落海的姑娘,剖了鮫珠,死了。
那時我並不理解他的做法。六界之中人族壽數最短,他犧牲了自己救了那姑娘,終有一天她還是要死。
如今我卻仿佛有些明白了,有些滋味,也許嘗過了就再也無法釋懷。
有些好,你得了一分卻覺得回報十分還是不夠。
所以小白對我這樣好,我自然要回報她。
算算日子快女兒節了,不如就將她如今在我心中栽下的花海,送給她吧。
看見她高興地拉著我買這買那的樣子,我很高興。
她對我好,也許在她看來是因為覺得我可憐,心疼我。
但在我看來她這番我還一分她報十分的模樣,分明同我對她的心思別無二致。
她護著我不讓別的姑娘接近我的模樣分明是對我也存著一份占有的意思。
於是,我又沒控制住自己冒進了。
不過自從我曉得自己起了執念以後,我對於失控的感覺已經漸漸習慣,甚至還挺享受。
本來嘛,是她沒開竅,又不是我。忍不住也不算什麼。
關鍵是事後得補救回來,我覺得我乾得不錯。
其實自從我明確了自己的心意以後,我就認定了小白就是以後太晨宮的女主人。其他的可能性我沒想過。
誠如我同連宋說過的,她是不是小狐狸,都沒有關系。
之前她喜歡我,而我們卻錯過,因她那時喜歡的我,並不是如今喜歡她的我。
曾經她沒能讓她的喜歡讓我知道,我卻不能重蹈她的覆轍。
可是那個曾經讓她傷了心的我,如今橫梗在我和她之間,阻礙瞭如今這個喜歡她的我。
所以我想著,不如就成為息澤,繞開那個曾經的我,將如今這個我放在她面前。
她想要什麼都給她,她喜歡怎樣就怎樣。開門見山她一時接受不了,那就曲線救國。
我始終相信,她依然會喜歡上我。或者說她一直還是喜歡我的。
可是當我看見她和沉曄執手相望,說著和我不過是逢場作戲,絕無可能的時候,
我才意識到,她確實已經成功地繞開了我,喜歡上了別人了。
之前我覺得喜歡她就是給她想要的,她想怎樣就怎樣。
可是我沒想過,若她想要的不是我,我是否還能做到她想怎樣就怎樣。
但我沒想明白,為什麼沉曄就是她想要的呢?
沉曄有什麼好?我想了半天沒覺得沉曄好在哪裡。
我又想,那她想要什麼樣的呢?她要的,不就是我麼?
難到從前不喜歡她的我比現在這個喜歡他的我好嗎?我覺得這樣也說不通。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結論,大約是之前的我將她傷得太深,她連如今的我也不想要了。
可我並不能回到從前將一切改變。我能做的只是改變現在。
那麼現在還有什麼可以做的呢?難道要將沉曄乾掉?
這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
如果她想要的不是我,那我是否還能做到她想怎樣就怎樣?
答案是,不能。因為我想不想給她,能不能給她,她都不在乎了
那是她和別人的事,再和我沒有關系了。
可是小白的事,怎麼能和我沒有關系呢?
整個蒼生,六界生靈,哪個和我沒有關系,憑什麼小白就不一樣。
可是小白就是不一樣啊.....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想了多久,依然沒有想出什麼辦法。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回到了小白的身邊。
看著她睡的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我想起她說著曾經因為喜歡我將上古史倒背如流的樣子,離我那麼近。
如今她就睡在我面前,卻又離我那麼遠。
她醒來看見我淋濕了,依然是之前那般關心我的樣子。卻再也無法讓我感到雀躍。
直到她吻了我的那一下,我才反應了過來,難道,我被耍了?
我確實是被耍了,但是我覺得比剛才她安慰我的時候心情好多了。
我內心被巨大的失而復得的喜悅填滿,卻忽略了一件事。
其實小白喜歡上了息澤,同喜歡上了沉曄某種角度上沒什麼不一樣,那都意味著她不再喜歡東華了。
這件事我到最後都沒有明白,或者說我壓根沒有把這件事當一回事。
在我看來小白喜歡上的是我扮的息澤,並非真正的息澤。所以小白並沒有喜歡息澤,她喜歡的始終是我。
後來在妙華鏡中看見小白同謝孤栦說著她的傷心,她的私心,她的放下。
我又有一種想暴打曾經的自己的沖動。她傷透了心,卻沒怪過我。只將一切歸結為無緣。
她說讓她的影子替她給我報恩,我有危險就去救我,我想要什麼都幫我得到。
原來,那晚她同蘇陌葉說的她想要一個可以關鍵時刻能救她的人,是這樣來的。
因為這就是她喜歡一個人,對一個人好的方式。
天命老人說我和小白本來無緣相見,全因她執念感動上天,生生地造出了一段緣分。
從前我不知也就罷了,或是知道了卻沒有喜歡上她倒又兩說,如今我既知道了又喜歡上了她,我們二人的緣分沒道理讓她一個人努力。
天命老人說我和小白本來無緣相見,全因她執念感動上天,生生地造出了一段緣分。
可是這段緣分卻讓蘇陌葉給破壞了。蘇陌葉也是個妙人,當路人能當到如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確實很少見。
雖說是他歪打正著開啟了我和小白的緣分,但破壞我倆的影子也是破壞,這筆帳是不能抵消的。
阿蘭若和沉曄的緣分既然是小白掙來的,那我自然不能讓她的努力白費。
後來那棵雙生的四季樹在滾滾一萬歲的時候化成了人形,息澤左邊一個右邊一個特地帶了來參加滾滾的生辰宴。
這一世,他二人的性子倒像是對掉了一下。女娃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看著十分的乖巧,息澤說什麼就是什麼。
而男娃卻喜歡圍著女娃轉,不管女娃是不是搭理他,一個人能在邊上嘮叨半天。
息澤嫌棄他吵,他懟起息澤的樣子倒比對著女孩耍寶的時候沉穩幾分。
哦,對了。那次生辰宴蘇陌葉也來了。
不過女娃沒搭理他。因為男娃壓根沒給他這個機會勾搭她。
那天小白很高興,滾滾很好奇,而蘇陌葉,臉色很不好。
我很滿意。
不過那日在妙華鏡中,除了阿蘭若和沉曄的前世今生,還有一件事也引起了我的註意。
原來我一直以為小白去凡間的那些年是去歷練,沒想到竟也是同我有關。
可是據我所知,我投身凡間的說法不過是為了掩蓋我元神沉睡的障眼法。
我既沒去凡間,小白又是給誰報的恩?
所以出了阿蘭若之夢以後,我又在妙華鏡里找到了小白去凡間的那段。
我看見葉青緹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非常熟悉。於是我用手觸碰了鏡面,進入到了他的思緒中去。
當他的記憶涌來的時候,曾經一些模糊的感覺漸漸清晰起來。
小白第一次對我說先夫教導時的樣子我就覺得非常熟悉,後來她將茶晶鐲子落在我這里,我拿著那隻鐲子的時候也有這樣的感覺。如今我才知道,這個感覺竟是來自葉青緹的記憶。
原來所謂先夫,是我。
頻婆果要救之人,也是我。
可是小白卻以為,那個傻皇帝才是我。
其實,這才是所謂的無緣吧。
明明在彼此的生命里糾纏甚深,卻能對面而不相識。
明明可以一次又一次愛上對方,卻以為自己每一次的拿起都是放下。
永不相見算什麼,相識相知又相愛,到頭來卻相忘,才算得上天意如刀。
我確實不懼什麼天命緣薄,因為我很清楚我愛的只有她。我也很清楚,她愛的永遠都是我。
可是命運弔詭之處就在於,在這段緣分里更為執著的她反而更容易為命運所挫。
因為錯過太多,失望太甚。
而每一次的放下,到頭來不過是將執念種地更深。
我不怕無緣,我只怕她心死。
如果這世間若還有什麼事能讓我無能為力,也唯有“她不願”這一件了。
所以我不顧連宋的反對篡改了小白的記憶。我並沒有騙她。
我只是覺得,這世間並沒有什麼事實的真相能傷人,人大多都是自傷。
誤會越多,自傷的機會就越多,而小白對我的執著再經不起過多的自傷。
我不能允許天命破壞我和她的緣分,她自己也不行。
折顏曾經問過我,如若早知道小白恢復記憶後會躲去凡世,我是否會後悔當初篡改了她的記憶。
我知道他是故意當著小白的面這麼問,無非就是想給我添堵。他明知我不會後悔。
因為任何一個選擇,總有不可預知的風險。我又豈知,若是我沒有篡改了她的記憶,連後來的滾滾都不會有。
至少,在她躲進凡世之前,我們還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
-----------------樓主有話說--------------------
在我出差斷更的日子里,很多很多精彩的評論和問題淹沒在樓層里。
我挑兩個重點說一下
1,她天生長成了我喜歡的樣子,遠遠不如因為喜歡我而變成了我喜歡的樣子,來得讓我心動和歡喜。
這句這樣寫很多人覺得這樣帝君喜歡上的就不是真實的小白了。我解釋一下我的看法。
小白喜歡帝君的2千多年,前期是一種帶點盲目的崇拜和迷戀在裡面的。但是天上地下崇拜迷戀帝君的小姑娘多了去了,為啥小白沒有走上歧途呢?因為小白底子好,三觀正。她本來就長成了帝君喜歡的樣子是沒錯。
但是她在喜歡帝君的日子里讓自己變得更好了,她並不知道帝君其實喜歡的是怎麼樣的女孩,所以她的改變不是逢迎,不是放棄自我去迎合。而是循著自己的價值觀,循著自己認知里覺得喜歡一個人應該有的樣子去改變。
而這種改變在她身上經年累月積澱下來的魅力,並沒有吸引連宋,也沒有吸引墨淵,卻吸引了東華。
這種契合,比天生就長成東華喜歡的樣子其實更加難能可貴。
東華沒有告訴過鳳九他喜歡什麼樣的姑娘,鳳九卻因為喜歡他成長為讓他心動的女子,這才是兩情相悅,一見鐘情里那個我認為合理的必然性。
2,小白喜歡息澤,其實就是喜歡帝君。他們二人就是彼此的唯一。
這是一個結果論。但是對於當事人來說,真的並非如此。
我開文的時候就說過,我並不喜歡把他二人的坎坷歸咎於所謂的無緣。有仙友說過四個字,因果使然。
我很認同,所有的結果都是選擇帶來的。
所有的選擇都是基於一個人的三觀和經歷,不是宿命二字可以一言以概之的。
鳳九對於帝君欺騙她的事情無法釋懷,是基於她在這段感情里是相對沒有自信的一方。
因為她喜歡東華在瞭解東華之前。她的喜歡更多的帶有她自己的執念。
而她執念至深卻沒有執迷不悟,自怨自艾才是她品質中的貴之處。
但執念至深的人,往往容易一葉障目,也容易受到挫折,容易心灰意冷。
我們說,鳳九是執著的那個人,但東華是堅定的那個人。
堅定的人往往比較清醒,所以做事顯得冷酷。容易傷人而不自知。
所以小白喜歡上息澤是東華的劫數。以他的性格,必然會做出篡改記憶這種事情。
因為他是堅定的,他對於小白是他命中註定之人堅信不疑,所以他不在乎欺騙和誤會。
而小白不是,她受過太多的傷害,所以她更介意自己是否被認真對待,是否被辜負。
她不是看不見東華愛她,只是那不是能夠給她自信的方式。
----------------------------------以下正文-----------------------------
出了阿蘭若之夢以後和小白在太晨宮和碧海滄靈的那段日子,是我在羽化之前過得最開心的一段日子。
這同她還是小狐狸時的那些日子有些像,但又不一樣。
和小狐狸在一起的時候,我只是覺得當下的每一天過得比以往更有意思了。
但我並不會去期待以後也有很長很長這樣的日子。因我知道以後的每一天不過是重復今天的日子罷了。
可是小白不一樣,自從有了她,我會想我們以後的日子會怎樣,她會怎樣,我們的孩子會怎樣。
我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
原本我打算著一齣來就著手操辦我倆的婚事,可是不巧撞上了小白的兵藏禮。
看她那麼用功的樣子,我也不想用這些瑣事去煩擾她。於是我就自己去女媧神殿把婚媒簿子給錄了。
寒山起初看見我跟見了鬼似的,不過事情還是辦的非常利索。
按理說呢,婚配的神仙只需要同祭天地的時候將祭文燒給寒山就算是錄了姻緣簿了。
我這種自己跑去當著他的面燒祭文,並且看著他錄簿子的大約他從來沒遇到過。
不過他雖神職不高,卻是個擔得住事的個性,一句沒多問,錄簿子時運筆如風,一套流程行雲流水。
這種辦事風格我相當欣賞,於是就順手邀請他一同去參加半個月後的兵藏之禮。
回到太晨宮的時候,看見小白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我看了一眼她手邊的圖紙,嗯,果然很有想法。
有幾處機括的設計非常的別出心裁,既美觀又暗藏玄機。
最難得的是沒有什麼多餘的花哨,處處透著利落和大氣。
完全不像是她這個年紀的女仙應該有的審美。
我想起之前她還是小狐狸時候給連宋改的短刀圖,確實是一個風格。
我給她擦去臉上沾著的墨跡,越看越覺得她處處都很對我的胃口。
她曾擔心如若當初在太晨宮正兒八經地以青丘鳳九的身份遇見我,大約我也會像對待其他女仙一樣對待她。
沒有發生過的事我一向不大多想。
不過既然她比較在意,我也會想一想。
不管她是青丘鳳九還是小狐狸,有些事只有她會做吧。
比如吃我做的糖醋魚吃到掉毛。她不傻,明明聰明地誆了泰山老母的雪狐也去吃糖醋魚。
但是遇到和我有關的事,就總是透著一股子傻勁兒。
我欣賞聰明的人,但我卻喜歡明明聰明的人,卻甘願做一些傻事。
再比如她去十惡蓮花境救我,在承天台救人,在解憂泉和渺落一戰,她做事不會想做不做得成,只會想要不要做,該怎麼做。我很喜歡她做事的這種風格,只是如若她能將這風格再多花一些在拿下我這件事上面,可能我會更高興一些。
妙華鏡中我見小白曾同謝孤栦說過,所有人中,她一定是最喜歡我的。
其實她無須介意自己是不是最喜歡我的那個一,重要的是,她是我最喜歡的那一個。
這世間端著同樣的初心,卻背道而馳的人太多。全因同一件事,不同的人選擇的解決方式就會不同。
我只能說,幾十萬年來同小白一樣喜歡我的人,或者更有甚者並非沒有。
卻唯獨只有她的喜歡,是我喜歡的。
你問我為什麼,我沒想過,但這個重要嗎?
有些人喜歡吃魚不喜歡吃蝦,還能為什麼?不就是魚更對胃口麼。
這種事一點都不重要,都沒有小白做劍匣子來得重要。
看小白專心做事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她自己並不知道她有著很多繽紛多彩的表情,而且還會把心裡想的話直接說出來。
有一次我在她背後看她正在描畫劍枕。
一般的劍枕會設計一些機竅用來固定劍身,可是她的劍枕卻平整光滑,甚至還在枕中安了一塊黑曜石,這種錶面凸起的構造並不利於固定。
我就隨口問了一句,“這黑曜石是不是有些多餘了?”
頓時她就得意起來了,“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可不是普通的黑曜石,而是黑曜石的石脈煉成的黑曜晶”
我瞭然道,“黑曜晶對玄鐵有吸附作用,合虛劍的劍身是千年玄鐵,有了這塊石頭合虛劍無須機竅便能自行入匣”
她便更得意了,“不錯嘛,孺子可教也!”
我看著她得意的樣子,想起從前她是小狐狸的時候,每次得意起來小耳朵就會向兩邊立起來,挺地特別尖。
忍不住就摸了摸她的頭。哪知一摸她便立刻慫了,我也一時詫異。只聽她嘀咕了句”你是***鳳九,居然在東華面前班門弄斧“
平時她一貫喜歡叫我帝君,只有喝醉了或者惱我時才會直呼我名諱。
可是,如今聽她在心裡喚著我的名字時,竟覺得特別順耳。
於是我就哄她叫我東華,哄著哄著她就惱了,然後就叫我東華了。呵呵~
後來我覺得重霖每天在園子里給我安置合適的角度好看到書房裡的小白著實有些麻煩。
而且他老在身邊晃悠我也覺得礙事,於是我就把從前給小狐狸造的六角亭給改造了一番,方便我倆二人世界。
小白對我改造的亭子相當滿意,拉著我的胳膊說了一堆好聽話。
從前她對我更多是禮貌疏離的樣子,或是調皮搗蛋的樣子,要麼是被我惹惱了耍性子的樣子。
現如今她更多是撒嬌賣萌,甜言蜜語的樣子。這讓我很受用。
不過她很滿意的結果就是越來越專註,每天除了吃喝基本就很少搭理我了。
我其實不是很介意,雖然每天還是看看閑書,打打瞌睡,但是只要小白在身邊,總感覺日子清閑得相當圓滿。
就在劍匣子做得差不多的時候,我想著兵藏之禮倒是攜著小白一同去青丘提親的好時機。
就順帶提了一嘴。沒想到她居然還在糾結他們青丘的擇婿條件。這樁事我倒是忘記了。
既然她那麼看重順序,我就不要告訴她我已經錄過姻緣簿子了吧。
反正到時候寒山也會一起去,真要拿出什麼生米煮成熟飯的證據總不能讓小白把圓房的事拿出來說吧。
沒想到兵藏禮當天,老天竟送來一個聶初寅,把我和小白這檔子先斬後奏順理成章地變成了雪中送炭。
不僅解決了青丘的面子問題,還替小白省去了說服家裡長輩的麻煩。
至於白止他看上去似乎好像大約有些猶豫的樣子,但既然我的輩分平白被拉低了好幾輪,我覺得他就算有什麼不滿意也該釋懷了。
重要的是她是心甘情願嫁給我的,其他人的看法本就不重要。
在安排妥當這些事情以後我就帶著小白來到了碧海滄靈,這個曾經生我育我的地方。
我在此地初見萬物孕育,生靈始長的樣子,天地在視萬物為芻狗之前是遠古上神用永生換來的初生和庇佑。
這里的記憶於我而言算無所謂美好或是殘酷。
戰鬥是為了生存,守護是為了傳承。
歲月枯榮,生死往替,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見證。
可是小白卻喜歡這個地方,她稱之為“我們家”
在遇見她以前,我好像從來沒有想過有什麼地方可以稱之為“家”
碧海滄靈也好,太晨宮也罷,天族也好,魔族也罷,不過是我棲居之地。
我受天地靈澤而生,必有一天也要歸殉於這天地。
我既為天地共主,這天地便是我唯一的歸宿。
可是她卻把我從這天地深處拖進了十丈紅塵,她說這是我們家,這里便仿佛有了溫度一般。
不管是在青丘建竹屋,還是在碧海滄靈栽菜園子,她把她所到之處都變成了“我們家”
看著她漫天世界地撒歡,張羅著這里要栽什麼樹,那裡要種什麼菜的樣子,我仿佛也變得興致盎然了起來。
碧海滄靈那些於我而言並無特別的景色,好像突然成了什麼壓箱底的寶貝似的,讓我帶著她到處顯擺,樂此不疲。
從此碧海滄靈便到處都烙上了她的影子。
直到後來她不告而別,我又回到此處才發現,原來沒有她的“我們家“,和從前一樣沒有溫度。
而傷人的也並非寂寞,而是寂寞里徒留下的美好回憶。
如果我知道這之後是兩百年的分離,那晚我應該陪她看一次百鳥朝鳳的。
可若是因那一晌貪歡才有了滾滾,那也許我又無須懊悔。
如今想來,一切皆是因果使然,逃無可逃,避無可避。便無須後悔。
姬蘅這個人,我從前沒拿她當一回事,皆因她從不在我眼裡。
雖然小白一直將她當作顆揉不下的砂子,但其實整件事裡面,姬蘅不過是一個引子。
要讓我和小白徹徹底底地錯過,還須得送信的燕池悟碰巧遇到宿敵被打昏,然後待我發現了又須得妙義淵碰巧崩塌需要我去調伏,再然後又須得折顏碰巧發現了小白被篡改了記憶,小白發現被騙又苦等我不著,這所有的巧合都撞在一起,才當得起一個天命無緣。
而這所有的巧合,就是這麼匪夷所思地撞在了一起,仿佛就是為了向我印證所謂的天命無緣。
從結果上來看,姬蘅確然是我和小白這趟緣分里最大的絆腳石,但其實如若沒有她,也會有其他人。
所以就算事情重來一遍,我想一切也不會有所改變。
這世間有很多事後看起來穩妥的道路可選,但面對未知,不論我選哪條路其都是凶險。
而我和她之間從無緣到有緣,走得卻是命運多舛這一途。
若沒有誤會至深,也不會執念至深,既有了執念至深,自然就羈絆至深。
我也許有遺憾,但並不後悔。
一切落定以後,離我和小白成婚的日子已經過去兩個多月。
以白止的脾氣這次是將我恨上了,我也想過要不要把妙義淵的事坦白告知。
但他一番要我同小白和離的激烈言辭倒是提醒了我,他們白家都是死心眼,若是知道了真相怕是更加不會讓小白跟著我。如今什麼變數都能成劫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恨就讓他恨著吧。
青丘不肯幫忙,不過是絕了一條捷徑,我同她的這趟緣分里,本就沒有什麼捷徑。
以前沒有覺得當個天地共主有什麼好處,如今用這名頭尋小白倒是很好使。
我讓天君下各了一道旨意去鬼族和魔族替我尋小白的下落。天君向來要面子,下旨的時候不是很爽快,我同他說若是我的面子都要他來照顧,那我也不介意將太晨宮挪個地方。
他大約是覺得那樣他更沒有面子吧,才把那玉印蓋得扎實了一些。
其實文牒不過是走個形式,鬼族和魔族私底下也未必都買天君的面子。
為了讓他們上點心,我讓重霖開了太晨宮十幾萬年沒動用過的玉璞令。
那玩意兒算是我作為天地共主時一個類似於帥印的東西,我最後一次用它是神魔大戰的時候了。
後來天下太平,這東西就被我封印了。雖說用它來找小白還不至於,但是用來鎮場子還是非常管用的。
果然,不出半個月我就將四海八荒都翻了個遍。
依然沒有她的下落。
這個結果我並不意外,躲入十億凡世確實是一個讓我遍尋不著的好法子。
只是之前我依然心存僥幸,縱使是天命無情,我也有信心與之抗衡到底。
唯有她橫下心不要我了,才能讓我束手無策。
彼時妙華鏡已經被我送給了魔族,雖然再造一面不失為一個辦法,但我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和靈力可以消耗。
我本想將剩下的時間和她過一段好日子,如今是不成了。
如果天命非要我們不在一起,從結果上來看不過和我提前羽化了沒什麼兩樣。
這樣想來,剩下的日子若是用來跟天命蹉跎,還不如為她謀一個未來。
我回到碧海滄靈,翻出當時她畫的那些圖紙,一遍一遍回憶起她說的“我們家”的樣子。
這里要種梨樹,那裡要種柚子樹,還有葡萄藤,佛玲花。這些原都是我喜歡的。
心中苦澀難忍,與其說那是我們家,不如說那是她想給我的“家”。
其實我無所謂她能給我些什麼,我只愛她滿臉寵溺地說著“我最疼你”的樣子。
一直以來我的心存僥幸,我的有恃無恐,不過是仗著這一句“我最疼你”
卻也忘了告訴她一句,沒有什麼比她更重要。
因為沒有了她,什麼都不重要了。
雖然以後這里大約我也待不了多久,但我還是按照小白的設計將那些我喜歡的東西都置辦好了,一樣都不少。
我打心底裡不希望她將我忘了,後面的日子那麼長偶爾睹物思人也是好的。哪怕是睹物恨人也好。
不過她那麼死心眼,若是觸目皆是我喜歡的,一氣之下乾脆不來了也是有可能的。
於是我想著也要弄一些她喜歡的,畢竟這是“我們家”,一定要我倆都喜歡的才行。
她都喜歡些什麼呢?
記得那時在太晨宮後院的玉泉里她倒是玩得很開心。
嗯,那就在觀景台邊上也搞一個溫泉吧,再種幾棵娑羅樹。
她還喜歡擺弄機關,兵器什麼的。也是,他們青丘都擅長這些,她更是其中翹楚。
這個好辦,渺景山裡埋了很多上好的玄鐵,夠她折騰的。
乾脆在山下給她開一間藏劍室,把我的那些藏劍也一並放進去。
屆時她將做好的劍同我的放在一起,嗯,還不錯。
對了,她還喜歡做菜。
菜園子里的種子要多整一些,種類要齊全。
她喜歡的無憂花,龍雲豆,白蘿卜,水果椒,還有我喜歡的冬葵菜,胭脂菜,蔓荊子,都種在一起。
魚塘也是必要的,要是天池裡的雪玉鯉才好,魚脂肥厚,肉質也鮮嫩。
再種上些雨時花,根莖能入菜,花開又美觀,她一定喜歡。
是了,她還喜歡漂亮的東西,別看她平日里對拾掇自己不怎麼上心,但凡事都愛講究一個美觀。
這些從她設計劍匣子的細節上就可見一斑。就連打架打輸了都講究一個落敗的姿勢是不是體面。
不過她打架的樣子確實好看。那種好看不是故意耍出來的花架子,而是性子里透出的乾凈利落融匯在劍招里生一種出塵的飄逸,再加上她本就生得美卻又帶點不自知的散漫和颯爽,這些都是我喜歡的,她獨有的調調。
可是這些都不及我第一次看見她跳舞時來得驚艷。
她跳舞的時候和打架時的樣子反差極大,平日里的利落和颯爽揉得一絲不剩,指尖和眉梢卻是極盡纏綿,九尾狐族的媚態暈染在她的眉眼,唇角,甚至發梢。可當你望進她的眼睛時,依舊如一汪清潭,澄澈又明媚。她說她跳舞比知鶴跳得好看,實在是謙虛了。我覺得九天上的神女沒一個跳的比她好看的。
我喚來靈鳥,讓它們跳她想看的百鳥朝鳳。一時間寂寥的夜空熱鬧無比。
雖然在我看來依然不及她的十分之一美,但既然她喜歡,就讓它們常來吧。
我不在,讓它們陪著她解解悶也好。
這幾年妙義淵的濁氣愈發渾厚,外溢之勢已有些難以壓制,秋水毒又牽制了我的法力恢復。
我估算著大限之日不遠了。還有最後一樁心事,便是待我羽化之後如何能保她一世無憂。
雖然青丘有白家和折顏能護著她,再加上白淺的關系,夜華和墨淵也能照拂一二。
但是這些人於我來說都是外人,我才是她正經的夫君,她必要由我護著才周全。
即便我不在了,也要給她留下些什麼,關鍵時刻能替我護著她。
例如飛升的時候替她避個雷擋個劫什麼的,或是遇到了威脅到生命的危險時能保她不至於傷及根本,魂飛魄散之類的。
我想起當年少綰羽化的時候,拼著最後的靈力給墨淵留了一顆紅蓮子,我倒是可以效法一二。
不過她那紅蓮子最後卻沒被墨淵看上,關鍵時刻也阻止不了墨淵生祭東皇鐘,實在是不怎麼頂用。
若是小白和墨淵一樣,不肯要我的東西怎麼辦?對了,剖心。
她說過,若要她能原諒我,剖心可以明志。
我集天地靈澤而生,於碧海滄靈的靈石中孕育而出。若是羽化後還能有什麼可以留下,也唯有一顆石心。
正好可以用半顆心來打一枚戒指,再將半生靈力封印在裡面,保她飛升之劫綽綽有餘了。
至於還有半顆心,就用來造福蒼生吧。
畢竟她也是蒼生,蒼生也是她。
我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將半心戒打造完成,巨大的仙力消耗幾乎讓我一度無法維持清醒。
可是我竟覺得半顆心不如一顆心那般疼痛了。朱紅色的戒指躺在掌心,和她額間的鳳羽花一般顏色。
突然覺得將戒面雕成鳳羽花的樣子也很好,看著一定比現在光禿禿的樣子好看。
每刻一刀心中便重一分,之前胸中無盡的空洞仿佛隨著鳳羽花的成形漸漸被填滿。
戒指雕完了,我知道時間也不多了。
剩下的半顆心無法將餘下的仙力持久地凝聚,我必須要在仙元開始潰散之前將星光結界造出來。
我等待了三十六萬餘年的這一天,終於要來了麼。
閉上眼睛,我仿佛記起了那個鮫人空靈但充滿期冀的歌聲,青藤開出青花來,摘朵青花做蜜糖。
這歌聲不知何時開始總帶著優曇花的清香,讓我想起一隻只不可方物的小狐狸。
我又記起了少綰,她羽化時燃燒的鳳羽燒紅了整片天空,一片血色中她卻一身白衣如雪。我卻記不起那時她臉上的表情。
眼前浮現的是她看見墨淵將一支醜得不行的簪子若無其事地頂在頭上時嘴角微微上揚的樣子。那支簪子是她用三顆龍涎果賄賂我教她打的。
我也記起了祖媞,她一生無情卻是個溫柔的人。最後化作玄光時她眼中最後一抹清光像碧海滄靈的初陽,溫暖又明亮。
還有墨淵,二十六萬年前少綰燒毀若木之門時他眥目欲裂,幾欲癲狂。而七萬年前他祭出東皇鐘時望向白淺的最後一眼,應是不捨的吧。
本以為這一生綿長,守六界萬里山河,護天下蒼生無恙。大限將至時不過是於山巔最後一次回望,沒有不捨,也無須告別。
卻不想,回望皆是不捨,無語盡是告別。
我還是想見她最後一面。
將我的不捨給她,將這場告別帶走。
太晨宮里再見她,恍若隔世。
她端著茶杯問我“喝茶嗎”的樣子,仿佛回到了最初相遇時的那般疏離。
可我知道就如白淺說的,這般疏離不再是當初的剋制,而是心灰意冷的放棄。
心中的不捨化作最後的一絲不甘,我告訴她我過得不好。妄想著那個曾說著最疼我的她,此刻能露出哪怕一絲動搖也好。
我執拗地不肯放手,到死都要她做我的妻,告別二字被我忘得一乾二凈。
她怔然地望著我的眼神讓我轉瞬便清醒了過來。
她剛剛說,她等我等地太久太累了,不想再等了。
若不想她在等待中成執,也不想她在等待中絕望,唯有給她一個盡頭,方能還她一個可能。
而那個可能里,不會有我,也不該再有我。
她雖然嘴上說著兩清,但我知道她不肯要我的戒指就是不想同我兩清。
我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手裡的半心戒幾欲握碎。
我既盼著永不兩清,卻又希望能夠兩清。
我將戒指托付給重霖,讓他待我羽化以後再給她。
就當是最後的一點僥幸,賭她再如何心灰意冷,這世間我留給她的最後一點東西,她總是會要的。
當星光結界將整個華澤籠罩起來的時候,所有的不捨化作蒼和劍尖上盛開的佛玲,我仿佛又回到了洪荒。
我所為之戰鬥的,為之付出的從來沒有變過。
父神,母神,我的朋友,我的戰友,他們的每一片魂魄都未曾離開過這片土地,如今依舊和我並肩而戰。
而我們所珍愛的,心中眷戀的,執著不忘的,都是執劍在手的勇氣,欲將之一生庇佑,不離不棄。
然而我還是沒有料到,最後關頭,她竟非要將這不離不棄做到同生共死的地步。
看著她從半空中跌落的身體,輕得如同她化作的那方羅帕,卻要將我剩下的半顆心碾碎了去。
其實我知道她怨我,恨我,心灰意冷,但她最疼我,從來不曾改變。
那些僥幸是真幸,那些妄想都會實現,那些有恃無恐就是有所依仗。
只是我不忍,不忍再自私地要她用餘生所有的可能來成全我的選擇。
羽化是我不能逃避的結局,但即便我形消神散,這天地間的一草一木是我,雨露華澤也是我,不論風霜雨雪,她在哪我便在哪。我會一直陪著她,守著她。
所以我選擇羽化,雖不捨,但也不懼。
可是我卻怕她在我懷里漸冷,我怕她合上眼睛,我怕這天地間再無一人,最疼我。
可是她來了,帶著我的半顆心,對我說,我在哪她便要在哪。
好吧,就依她。
對她,我總是不忍心。
蒼和幻化出七十二道劍影在星光結界里築起一道劍牆,將三界濁息隔離在牆的彼端。
我最後望了一眼這個陪伴了我多年的老朋友,已經能感覺到劍靈在消耗自身的靈力勉強支撐著這個結界。
也罷,橫豎我走了以後再也無人可執起蒼和,就讓它隨我一起吧。
指尖的佛玲如雪般飄落,凈化著濁息的同時也加速著結界的崩塌。
我握緊她漸冷的手,突然覺得也沒那麼壞。不就是帶著小白去見少綰他們麼,他們會喜歡她的。
這麼想著就看見眼前出現了很多人。
失去意識之前,我覺得有什麼不對,那些人裡面怎麼還有墨淵?
等我醒來已經是三天后。我從連宋口中得知了一切。
墨淵用半個昆侖墟盛了三界濁息,相當於在星光結界裡面又造了一個結界將濁息都收了,星光結界失去了要解決的東西,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但這不過是個拖延的法子,將這沒解決的燙手山芋從我手上過到了墨淵手上罷了。
無論如何,墨淵的情我記下了。既然我沒死,來日方長,總會想到解決的辦法。
眼下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事比守著小白醒過來更重要。
我不確定這場死裡逃生算是天命無緣的結束,還是和天命的又一場較量。
我怕我們的無緣,終將成了一個你死我活的結局。
後來白止找到我,同我說了一番話,”我們白家人都命硬,不是因為有九尾,而是個個死心眼,只要認定的事和人,就死磕到底。既然那丫頭認定你了,你就信她。“
信她。這兩個字重重地打在我的心上,讓我有一瞬間的失神。
我從沒想過自己是不是相信她,我只是一直不曾懷疑過。
現在想來,我做事一向只信自己,我以為只要自己篤定堅信,就不會有問題。但卻忽略了她是不是信我。
她不信我,因為我沒想過要信她,自然也不會在乎她是否信我。
我愛她,疼她,卻唯獨沒信她。
所以我不肯告訴她我的打算,所以我也料不到她會跑來陪我赴死。
後來白止渡了一半的修為穩住小白的仙元不至潰散,但她傷得太重卻一直沒有蘇醒。
不過我的心卻沉靜了下來,只要她不死一切都還有轉機。
直到我見到了滾滾,我才確信,這場和天命的博弈原來早就已經絕處逢生。
我雖讓她一次次失望,她卻總是心存不捨。
我望著這個和我有著一樣銀色頭發,卻和小白長著一般眉眼的孩子,心中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溫存涌動。
我無法想象她們娘倆在凡間的兩百年是如何過來的,她又是懷著一顆怎樣的心將孩子培養長大。
她將他養得很好,穩重又懂事。性子雖然不如她活潑,但是腦子卻聰明。這點應該是隨了我。
活了這三十六萬餘年,我的的確確是頭一回當爹。而且還是一個斷檔了兩百多年的爹。
但孩子突然就長成了一個可愛又懂事的模樣,我除了省心也生不出什麼當爹的煩惱來。
而且滾滾有一點隨了他娘親,就是心軟。雖然平時話不多,但是同他娘一樣見不得人示弱。
不出三個月,他就比初見時同我親近了許多。我這一日一日看著他,就覺得越看越滿意。
不過,我和小白的孩子自然是好的。
我倆就這樣守在她的身邊,直到她醒來,日子過得一片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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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上書人物誌】只在百度三生三世貼吧上連載,其他地方看到的都不是我,都是轉載哈~~
大家轉載還是要標註一下,雖然文在貼吧計較這些沒什麼意義,但是樓主認為人生在世,之所以能感受到來自世界的善意,是因為你也在善待世界。
------------------------以下正文----------------------------------------
我和滾滾商量著,等他娘親醒來要怎麼給她補一個婚禮。
滾滾說凡間的婚禮都是男方騎著大馬一路吹吹打打去女方家裡迎親,女方則是頂著蓋頭坐進一頂漂亮的大花轎,兩人再一路吹吹打打回男方家裡去。
他和小白還曾去看過熱鬧,小白當時對那個轎子頗感興趣。她說雖然沒有天族那種三拜九叩來得排場大,但是有一種莫名的神秘感和期待感。
我覺著坐轎子這個主意不錯,但是天上的排場卻不能做得跟凡間一般俗套,畢竟小白還是青丘帝姬,又是我的帝後,這頂轎子必須要做得獨一無二才好。
於是我挑了一個日頭不錯的天,就拎著滾滾去碧海滄靈物色材料去了。
滾滾初到碧海滄靈和他娘親當年一樣,到處撒歡玩耍,總算是有點他那年紀孩子該有的活潑勁兒了。
我用竹藤給他編了個風箏讓他去海子邊玩兒,他沒玩兒一會兒就興沖沖地拿著一棵胭脂菜跑來問我,“爹,這是什麼草,我以前從來沒見過,能吃嗎?”
雖然重霖每天都有意無意地企圖糾正他叫我父君,但是這些年他還是喜歡叫我爹。
其實我聽著覺得挺順耳的,大概是每次看見團子背後數落夜華的時候也是口口聲聲叫著父君,覺得父君二字也沒有多莊重。
我摸摸他頭頂那簇被風吹亂的銀發,告訴他,那個就是他娘親特別喜歡的胭脂菜。
他眼裡頓時放出光來,拉著我的手問冬葵菜在哪。記得他跟我說過,他娘親在凡間就惦記著這兩種菜。
我沒有告訴他,那其實是我最喜歡吃的菜,小白她其實更愛吃蘿卜。
我放他在菜園子里玩兒了一會兒,自己在邊上的亭子里描轎子的草圖。
凡間的轎子是人力抬舉,天上自然不需要,但是無人抬舉的轎子靠仙力漂浮著感覺又有些不倫不類。
不若直接改成馬車,由三匹天馬在前頭拉著,車身以九重**為底座,花瓣層疊錯落將小白擁在蓮心。車頂則以九隻玄鳥首尾相接連成閉環,每隻玄鳥銜下九株佛玲花藤,九九八十一根花藤從車頂垂下,圍成一個閉合的花簾,待花車行到碧海滄靈,玄鳥再打開閉環,花簾便隨之打開,屆時小白再從九重蓮瓣上拾級而下,這番噱頭之下必是美得驚天動地,艷壓四方。
“爹,你這也太誇張了吧”耳邊傳來滾滾驚嘆的聲音。
我尋思著他在凡間呆久了,定是沒見過什麼市面。我和他娘親的婚禮,這種已經算很低調了。
佛玲,玄鳥,都是小白喜歡的,這個花車她一定也喜歡。排場什麼的都沒有她喜歡來得重要。
不過滾滾在聽到我說,要和我一起坐著天馬去迎親的時候,就開心地跟我討論起天馬有沒有翅膀,坐起來舒服不舒服,把他娘親的花車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帶著滾滾在碧海滄靈住了幾天,我便帶著他去了一趟青丘。
若是要補辦婚宴,很多細節上還須青丘的配合才算得上圓滿。
兩百年前我將這些事情都托付了重霖和小白她娘,如今我卻不想假他人之手半分。
況且如今還多了一個滾滾,婚宴的流程自是不能同之前一樣了。
白止自從給小白渡完修為以後,幾乎沒再來過太晨宮,也沒提過要將滾滾接回青丘。
這確實像他的性子,反對的時候絲毫不懼撕破臉,一旦認定了就是全心全意地信任。
就連白淺也並不時常過來,偶爾帶著團子來陪滾滾玩耍,有幾次團子邀請滾滾去慶雲殿住幾天,滾滾沒去,白淺也沒說什麼。
但不管是兩百年前的橫加阻撓也好,還是現在的諒解信任也罷,我很清楚青丘看重的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小白,是否要和我對著乾,全在小白。
如今小白還未蘇醒,但我並不知道死裡逃生以後,她的心結是否能豁然打開。天命無緣是否真的就此柳暗花明。
其實我心裡也沒有底,但我不懼,不代表青丘就沒有顧慮。
這世間本沒有什麼萬無一失,只有百密一疏。兩百年前的教訓告訴我,青丘無論如何不能再成為這一疏。
而要把青丘徹底拉攏過來,靠滾滾這個生米煮成的熟飯遠遠不夠。
必須要解了青丘的心結,讓他們體會到我對小白珍之,重之,非天命所能阻,非羽化有所終。
只有將青丘對小白的護短變成對我的諒解和信任,一切方纔穩妥。
不出所料,見著白止的時候,他臉上果然是一副我已經等了你很久的表情。
我記得小白說過他們家男人都耳根子軟,這真是一個很好的優點。
於是我將滾滾先放出去,乖乖地叫上一聲太爺爺。
滾滾雖然沒有團子那麼機靈會說好聽話,但是天性里帶著小白的血緣,看見白止很是自來熟,和天上那副少言寡語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看氣氛熱絡地差不多了,白止應該已經被滾滾哄得忘記開始要說什麼了,拉著他正一個勁兒地問他還會燒什麼菜。
於是我瞅著空,將滾滾收回來交給一旁的迷谷,然後巨細靡遺地跟白止說了婚宴的事。
我覺得那日我跟他說的話怕是比一整個洪荒加起來的都多,我覺著白止看上去顯然也已經被我的誠意打動了。
白止雖然沒有說什麼為難我的話,對於婚宴的流程也似乎頗為滿意。但我依然覺得他還有什麼話不吐不快。
我心想大約是小白依舊沒有蘇醒這件事,對於他來說還是耿耿於懷吧。其實耿耿於懷的又何止他。
說實話,今天不管白止如何為難我我都有信心對付過去,但唯獨小白同我一起赴死這件事,我確實無話可說。
我不願她死,可若那是她的決定,我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因她永遠是我的無可奈何和無能為力。
待到我領著滾滾準備告辭的時候,白止終是沒有放過我。
不過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我的意料之外。
他說,“帝君雖護著蒼生,蒼生亦會護著帝君。若是有事,青丘不想置身事外,也不會置身事外”
是啊,他是小白的爺爺,但他也是白止。他是曾經和我一起浴血奮戰過的白止,他也曾為守這一方天下出生入死披荊斬棘,如何不知這肩上所負之重,皆因心中所執之重。我們之間本不需要諒解二字。今日卻是我說了一堆廢話。
哪有什麼下馬威,也無須解釋以明志,他今日所托甚至無關小白一個字,所求不過是珍重二字。
原來小白骨子裡的保護欲真的是白家遺傳的,他們每一個人都在提醒著我,莫忘了自己也是蒼生。
小白是我的蒼生,我亦是她的蒼生。
這兩日我感覺小白的脈象越發穩健了,想來離蘇醒不遠了。
折顏雖然隔三岔五要來晃上一圈,不過他給小白診脈的時間還沒有挖苦我手腕上的刀傷時間長。
可能是因為我每日一碗生血喂小白的舉動在他看來有些藐視他的醫術,不過我自己的媳婦自己救本來就沒什麼不妥。況且,我不大愛見他老在我眼前晃,他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藥丸正經救人我是沒見過幾個,用來壞我的事倒是一用一個準。
這日他又過來,步履雖依舊從容,神色卻不似往日悠閑。這是有事,但還不確定是不是嚴重的表情。
我正喂著小白湯藥,看了他一眼,等他說話。
他念叨了兩句今日小白的氣色比昨日又紅潤了幾分雲雲,終於進入了正題。
“東華,我前幾日去了一趟昆侖墟,發現墨淵他有些不對勁”
我們這些洪荒時代的舊相識平日里很少串門,折顏更是偏愛花紅柳綠的桃林,尤其不愛去他口中“一堆怪山”的昆侖墟。但是自從墨淵用半個昆侖墟盛了三界濁息之後,折顏就不時會和天君還有西天佛陀去昆侖墟關心一下情況。
我和白止雖然因為仙力折損不能親自到場,但每每也是通過疊宙之術參與其中。
記得最近一次會面,墨淵他並沒有什麼異樣。
“墨淵他怎麼了?三界濁息有異動嗎?”
“那倒不是”說著他從袖子里摸出一根白玉簪子把玩著,那是他想事情時候的習慣。
只不過年輕的時候他喜歡把玩漂亮的翎羽,自從遇上了白真之後就喜歡玩簪子了。
四海八荒都知道白真做簪子的手藝確實是無人能出其右,但很少有人知道,白真的手藝其實是折顏手把手教出來的。
只不過他當年傾力打造的一支平生最得意的簪子遭遇了白真他娘的拒絕以後,他覺得沒面子就再也沒有做過第二根了。
所以他把白真做的簪子收得有市無價,其實完全是出於他那一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罷了。
他將手中的簪子“噠”的一聲敲在掌心,問我“你記不記得墨淵他有一根很醜的桃木簪子?”
我記得,那是少綰親手做了送給他的。自少綰羽化之後他就再也沒戴過。
他又說“那日他我去找他時,看見他又把那支簪子戴起來了,你也知道那簪子...”
是少綰?手中的藥碗有一瞬間沒有拿穩,湯匙“當”的一聲敲在碗沿上。
次日我在章尾山遇見了墨淵,看見他時他正坐在山崖邊一塊突出的岩石上盯著一塊小石碑出神,頭上果然戴著那根桃木簪子。
石碑上雖然什麼都沒有,但是僅有很少的幾個人知道石頭心裡其實藏了一根雪白的鳳凰翎羽,那是奉行給少綰立的衣冠冢。
他可能察覺到我來了,但並沒有回頭,“五百年前我剛醒的時候,仲尹說他夢見了她。那時起我心裡便開始期待,期待她也能入我的夢來。可是我等了五百年她一次也沒來過”墨淵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有什麼情緒。
這麼多年他很少會提起少綰,但每每提及總能給我一種不肯死心的絕望感。深重而無可救藥。他越是平靜,這種絕望就越是入骨,可若你看他的眼睛,便能在一片深潭之下看見不甘和執著的洶涌,一刻都不曾安息。
我走到他身邊,伸手去探那石碑,卻被他捉住了手腕。
“你知道麼,前幾日我竟夢見她了”手腕上的手並不如意料中的冰涼,反而有些濕熱。
我任由他捉著我的手腕,問他,“她說什麼了?”
“她說,讓我別等她了”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竟覺得他的手有些微顫。
“她既然回來了,為什麼要我別等了?”
他終於將臉轉向了我,他的眼睛黑的發亮,那些曾經深藏眼底的不甘和執著此刻鋒芒畢露。
我微掙開他的手去探那石碑,過了半晌才感受到一絲非常微弱的氣息。但足以說明一切。
無須多言,相信墨淵已經在我眼中證實了。
她,確實回來了。
我看了一眼他頭上的那根簪子,想說一句安慰的話,“我聽說,夢,一般都是反的”
說完我見他嘴角扯了一下,將手輕輕地搭在石碑上,久久地沒有挪開。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安慰到他。
回太晨宮的路上,我想,若是那日我殞在星光結界里,對於小白來說是不是就跟少綰之於墨淵一般。
我留給小白的半心戒,其實某種意義上和那支桃木簪子沒有什麼區別吧。
雖然我想著能給她留下些什麼,可是對於她來說,不過是睹物思人無盡的痛苦罷了。
多半,她也會向墨淵一樣,從此收起來再也不願見到。
可是東西藏得越好,執念便埋得更深,深到入骨入髓,卻也只能在夜深人靜之時,期盼一縷相思入夢。
可醒來呢,不過又是日復一日的枯朽的歲月和絕望的等待。
原來沒有希望的等待並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明知絕望卻還是想要等待。
好吧,若是如此,真是不如同死。
不過,這一天真的是值得紀念的一天,因為不僅少綰回來了,小白也終於醒了。
-----------------------------------樓主表示---------------------
【帝君說】不會放太多小白蘇醒以後的內容,所以,意味著這個文終於要結束啦~~~
你們要的婚宴啥的應該會在第三者的角度實現,因為帝君說是以第一人稱寫得,自己在那誇誇的說自己辦的婚宴有多好****有多上臺面,這不符合帝君的人設~~
另外,小白醒來之前的這些,100%都是樓主自己YY的了,其實跟原著啥的也都沒半毛錢關系了
無非是想把每一個路人應該起到的作用都說明白,東華和鳳九不是單獨存在的,他們和身邊的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這些關系也同他們的緣分有著多多少少的影響,對於人物的成長和影響也是潛移默化的。
所以可能對於大家來說都是一些不重要的前菜,但其實是餐後甜點。
大家不要過於期待重頭戲,那些東西在帝君眼裡,都不是事兒。
小白醒了也不會纏纏綿綿走天涯的,日子就是平平淡淡地過。
我會寫幾個短小地番外,滿足大家對洞房,二胎啥的訴求,但是不會放在【帝君說】里,請諒解!
另外,說句題外話,最近由於小紅書牽扯出一些轉貼的事情。
樓主還是那句話,全靠自覺和人品,既然在貼吧發文,這些都是能預料到的事情。太過糾結也沒有必要。
小紅書的行為主要是連皮帶肉,裡子面子都不放過,有點震驚到我了。
喜歡我的文我很開心,但是文一點都不重要,我們自己是最重要的,希望大家能長成自己理想的樣子~~
提前預祝大家五一節快樂~~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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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一天真的是值得紀念的一天,因為不僅少綰回來了,小白也終於醒了。
我和墨淵分開後回到太晨宮,踏入寢殿的時候正看見滾滾在摘小白手上的半心戒,便上去阻止。
我的赤金血在小白體內的運轉因為有了這半心戒的加持很是事半功倍,現下又是她恢復的關鍵時刻,還是戴著穩妥些。
正和小家夥周旋間,便瞥見小白戴著戒指的手動了一動。我瞬間整個人都緊張起來。
周遭的一切仿佛離我遠去,我輕輕握住那隻手,去搭她的脈。眼神卻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點動靜。
幾乎是在我確認了脈相的同時,她眼睫微顫,醒了。
一邊的滾滾渾然未覺,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麼,而我卻一句都沒聽見。
我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眼光從迷茫到聚焦,然後找到了我,又找到了滾滾。
她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感覺到掌心的手輕輕地將我握了握。我用力回握了一下,才發現掌心已是一片汗濕。
她眼中漸漸聚起了笑意,接著又涌起了濕氣。
我俯下身,吻去她眼角溢出的一滴清淚,又去吻她的額頭,眼睛,鼻子,嘴唇。
感受到她微顫的呼吸,終於帶有溫度和情緒,唇間有了越來越多的濕意。
然後我聽見滾滾驚喜的呼聲:九九醒了!
片刻,又加了一句:爹,你怎麼哭了!
【東華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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